#史泡泡 最近真理台文館的事一直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感,一方面是各大學的文學院幾乎每年都有這類的事,只是老師們大部分放的是學術用書而不是文物而已。另一方面讓我想到的是劉淑芬教授的一篇舊文章〈玄奘的最後十年(655—664)——兼論總章二年(669)改葬事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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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所周知,玄奘是佛教史上的大師,他精準的譯筆將佛教的義理忠實地引入東亞世界,使用漢字的地區都因他而受惠。在西遊記中,說他與唐太宗結為兄弟,因而以「御弟」之身在西域受到各種禮遇,實則不然。
他是個偷渡客啊!!!
只是他偷渡之後去了高昌國,高昌國王與他一見如故,才與他結為兄弟,而且介紹他去見西突厥的可汗,在可汗的幫助下,才能比較順利地前往其他地方。當然,在他學成歸國後,確實是受到了唐太宗的禮遇與幫助,尤其是建立了有規模的譯經場,匯聚了許多優秀的翻譯人才與佛學專家(如果以現代的說法,總統府撥出經費特別贊助了一個經費無上限的研究案的意思)。
唐太宗於玄奘有知遇之恩,連帶著,他的天策府舊臣也與玄奘常有來往。然而,這畢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,隨著太宗去世、新君登極,玄奘的譯經事業就受到了阻撓,更雪上加霜的是,天策舊臣在新一輪的鬥爭中落敗,年輕的皇帝高宗與皇后武則天崛起,對舊臣步步進逼,親貴如皇舅長孫無忌尚不可免,更遑論其實並不熱衷於政治事業的玄奘呢?
在玄奘最後的十年這篇文章中,劉老師細細剖析史料,重建這位流芳千古的高僧晚年是如何遭到政治的壓迫,為了討好皇帝與皇后,主動替皇后腹中胎兒祈福,希望皇后順利產下皇子後可以讓皇子成為護持佛法的推動力,當然,這個心願在武則天當權時並沒有實現。在他晚年,手中已經沒有什麼資源,他一手建立的譯經場早已關閉,就連他自己都不能留在長安的重要寺廟中棲身,而被遷往遠在山中的玉華寺,出入受到監視之外,生活所需也不充裕,生病要看醫生還得偷偷溜出來,甚至因此驚動皇帝而不得不上書解釋。
玄奘可以說是死在屈辱中的,對照他壯年時的意氣風發實在令人唏噓,去世後,他沒有葬在與他淵源最深的大慈恩寺,而是淒淒涼涼地葬在白鹿原的一個小寺廟,與他去世的哥哥長捷法師離得不遠。如此重要的大師,圓寂後竟沒能立塔,顯見恩遇之薄。而後才改葬到現在的位置,在當地建了興教寺。
學問是一條孤獨的路,能夠走到最後的人通常都有某種程度的偏執,在管理學掛帥的時代,這些東西都顯得不合時宜,要全數保留是不可能的,學校或研究單位也很難勻出空間來贊助退休學者的研究,但人文學科是越老越珍貴,究竟在這當中要如何去平衡?是需要有人去理解跟重視的。
我最尊敬的張廣達院士也是一樣,每回去看他,老爺子有很多1989年逃出中國後、巡遊世界各國省吃儉用買下的書,總說這本以後給誰、那本書以後給誰,老爺子心中有個底,但還得多交代以免將來給忘了。但公家經費買的書,總得要歸還學校不能帶走,又總說:「不能給學校添麻煩,這麼多年學校待我不薄,很感恩了,真不行就給我一張借書證能借用就好。」
我心中暗自期望政大或中研院能闢個地方讓老爺子可以作研究,但這事也不是我說了算,究竟如何能夠兼顧諸事,不能讓老學者心裡委屈、在晚年造成遺憾,實在是需要一個好的制度來討論才是。